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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姐姐(1)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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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如何不恨你?!”

誰,又是誰在叫她的名字?

好混亂,好模糊。

亂噴水的水龍頭,紅色的皮球,潔白的病房,美麗的草原,高聳的大廈,沒有任何關聯的場景跟物體在眼前交錯而過,相互疊加。無數張人臉,男的,女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夾雜其中,飄忽不定。

看得好累啊,眼皮好重啊,灌了鉛一樣。

看來,該好好睡一覺了……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一樣的——如果,還能醒過來的話。

一大片鮮活的血液從鐘旭身下蔓延而出,自由地向四周游走,染紅了她淩亂地散在地上的頭發,也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裳。

血液的叛逃,讓她的臉迅速失去了該有的顏色,蒼白得讓人心疼。

安靜地躺在地上,沒有聲音,沒有呼吸,空氣也凝固在她的周圍。

不管生前如何,死去的人,每一個都是這麽孤寂嗎?!

司徒月波在原地,動也不動,怔怔地盯著腳下的鐘旭。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她的血,已經快漫到他腳下時,司徒月波眨了眨眼,慢慢走到鐘旭身前,蹲下來,伸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裏。

她的身體,餘溫尚存,也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跡。

他坐下來,任由溫熱的血液侵透自己的衣衫。

溫柔地托起那張曾經靈動善變,表情豐富的臉孔,他細細端詳著,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原諒我,我並不想如此對你……”

低低地呢喃在她的耳邊回旋,雖然明知她已經不可能再聽到。

一滴亮晶晶的眼淚滴落了下來,恰好滴在了她的睫毛上,閃動著,久久也不舍得滑下。

原來,眼淚也是可以分享的。

墻上的鐘,嘀噠作響,也只有它還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它該做的工作。

司徒月波擁著鐘旭,坐在窗前,手指一圈一圈地繞著她的長發,像過去一樣。

那天,他們也是這樣,她賴在他的懷裏,享受了一下午的美麗陽光。

現在,還是這樣,她依然在他的懷裏,只是窗外灑進來的,是一地清冷的月光。

“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他閉上眼,吻了吻她已經冰涼的額頭,夢囈般說道。

睡醒了,一切都會不同的……

天師道之冥王傳說 第四部分

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心無掛礙……

心無掛礙……

不知來向的低淺吟唱,從無垠的黑暗裏漫過,留下一片從未感受過的寧靜與舒緩。

身體很輕,輕過一片羽毛,在虛無縹緲的空間裏飄來蕩去,總也著不了地。

每個人死去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感覺麽?

好像也不是那麽難受,沒有痛覺,沒有思想,很是輕松。

就只有殘存在腦子裏的那段似樂非樂的聲音,還在耳朵裏徘徊,久久不肯散去。

她還有掛礙嗎?!

應該沒有了吧,自己連性命都不要了……

可是,為什麽自己的心還是皺成一團,無法做到跟自己的身體一樣的輕松呢?

原來,一死萬事休,根本就是一句自欺欺人的空話。

自己的“掛礙”,太多了,連死亡也消減不了……

世間放得下丟得開的瀟灑人物太少,所以,無怪天下有如此多的鬼魂了。

這個道理她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現在才完全理解了,且是切身體會。

罷了罷了,縱是了解了,體會了,也無用了。

總之,冥界馬上就會增添一個一生與鬼為敵的新鬼。

多諷刺的一樁事情。

冥界,會是個什麽樣子?

刀山油鍋?

鬼哭狼嚎?

暗黑不見天日?

無法想象。

“呵呵,睡得差不多了,該醒了吧。”

誰?

又是誰附在自己的耳畔低語,聲音腔調,熟悉之至。

一種奇怪的感覺,蟲子一樣,從臉頰爬到鼻子,來來回回,毛毛癢癢的。

中斷了很久的意識竟然漸漸聚攏回來,淘空了一樣的身體也在雜亂無章的腦部運動中重新有了實在的質感。

久違了的力量從心口竄到咽喉,又從咽喉匯集到鼻腔——

啊秋!

一個響亮的噴嚏。

雙眼緊閉的鐘旭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使勁揉著鼻子。

“謝天謝地,總算是醒過來了。”

聲音不再低沈,充滿了欣喜。

皺著眉頭,鐘旭緩緩睜開了眼——

黛青色的夜空立即充斥了整個眼簾,一輪銀盤滿月,高懸其中,光采依然。

再看,大大小小的黑色輪廓,鱗次櫛比,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四周,細細一瞧,方知是那些個在夜色中不辨細節的大廈高樓。

在冬季裏不可能出現的溫柔夜風,一絲又一絲地從四面八方溫煦地吹過來,帶著薄荷糖一般的清涼味道。

被這樣的風吹一吹,再糊塗的人,也清醒過來七八分。

“清醒了沒有啊?”一只大手從鐘旭的側身伸到了她面前,上下晃動著,“餵,老婆!”

這一聲“老婆”,不啻威力了得的炸藥,把她剛剛揀回來的魂魄又轟得七零八落。

猛一把推開眼前的手掌,鐘旭就勢閃到了一旁,靠在身後一塊不知做什麽用的水泥樁子上,警惕萬分地瞪著一直坐在她身旁,笑意盈盈的司徒月波,大聲吼問:“誰是你老婆?!你個混蛋怎麽還在這兒?這裏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嘖嘖,能罵人了,看來是沒問題了。”

柔亮的月光下,一根白色且光滑的羽毛,在司徒月波手裏轉動著,跟他的語氣一樣頑皮。

“這裏是什麽地方!回答我!”他越是輕松,她越是緊張。經歷過剛才由他一手造成的生死之難,對他,還怎麽可能松懈得了。而且,一睜眼便看到現在這種景況,委實太怪異了,她簡直找不到一點頭緒。

司徒月波站起身,一張再正常不過的笑臉在月光下暴露無餘:“這裏是長瑞的屋頂……”

“什麽?”鐘旭騰一下彈了起來,“你說我現在在長瑞大廈的屋頂上?可是……”

這怎麽可能?自己明明已經,已經自刎而死了,怎麽還能完好無缺的站在自盡之地的屋頂上安然曬月亮?

鐘旭難以置信地捂住了發燙的臉。

嗳?!等等,為什麽自己的臉是燙的?

如果自己真的死掉了,那麽現在的自己鐵定是一抹幽魂。

可是,鬼魂是不可能有溫度的。

怎麽會這樣?!

“我的天,別再揉你的臉了,”司徒月波走上前,一把拉下鐘旭還在不停測試自己體溫的雙手,嗔怪道:“看看,都紅成猴子屁股了。”

“你又想耍什麽花樣?”鐘旭拼命甩脫他的手,目光如刀,“我把性命都給了你,你還要怎樣?還想耍我到什麽時候?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唉,你總是這麽毛躁。”司徒月波搖頭嘆氣,旋即笑道:“這裏的確是長瑞大廈的天臺,嗯,也是冥界的地盤。”

“冥界?你,你說這裏是冥界?”鐘旭呆了,她看看四周毫無異狀的風景,而後狐疑地看定了司徒月波:“我真的……死了?”

“是。”司徒月波沒點頭,也沒搖頭,“可也不是。”

“你什麽意思?”鐘旭被他不是回答的回答給完全弄糊塗了,死了就是死了,什麽叫是又不是,這個混蛋,到這個時候還不忘過一下貓玩老鼠的癮嗎?!

“老婆……”司徒月波固執地再一次拉起她的手,這一回,任她怎麽掙紮也無法擺脫,“我要你用另外一種方式,活下去。”

月光雖比不上陽光,但是足以令鐘旭看清楚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

這一眼,鐘旭看得傻了。

不是為那聲聽來情真意切的稱呼,也不是為了他後頭深意十足的回答,而是為了他的……眼神。

澄亮透澈,柔和堅定。

如此眼神,她曾癡癡看過千遍萬遍,縱是化成了灰燼也無法遺忘。

是他回來了,真正的他?!

似乎與自己已闊別了一萬個世紀的心動之情,竟突然從已成焦土的心裏冒了芽,覆蘇了……

不對,肯定不對。

剛剛冒了個頭的嫩芽,轉瞬便被鐘旭自己給掐死了。

他親手殺掉了自己的至親,令她也魂魄無存,這是自己親眼所見,根本無法抵賴的鐵一樣的事實。

狠毒至此,他還有可能“回來”嗎?!

鐘旭斷然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並為自己剎那的失魂而懊悔不已。

“冥王,我沒有興趣再陪你玩下去。”鐘旭握緊拳頭,忿然道:“你還有什麽不堪的齷齪打算,索性一次都說了吧。還有,把你的臟手放開!”

“我知道你現在恨我入骨。”司徒月波毫不介意她的大吼大叫,一點也沒有松手的意思,“所有一切,的確是我設下的一個局。是故意,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你親手殺死了我奶奶卻是不爭的事實!”鐘旭紅著眼睛,決然道:“放了我,或者徹底毀了我。總之,從此以後,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鐘旭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絲毫可以轉圜的餘地,而面對這樣一個決絕的女子,司徒月波竟露出了讚許的神情:“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麽嗎?就是你面對敵人時的氣魄。本事可以學,但氣勢卻是天然生就。呵呵,不枉我花了十六年時間在你身上,總算是大功告成。”

他瘋了嗎?

鐘旭聽完他的話之後的第一反應。

什麽十六年,什麽大功告成?!

“你……你到底在……”

鐘旭話未說完,就被他強拉著來到了天臺的邊緣。

天,鐘旭一陣眩暈。

好高的地方,腳下的城市,看不到一點燈光閃爍其中,卻並沒有因此落到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步,透過由下至上彌漫著的薄薄霧氣,依稀能看到四通八達的道路與形狀各異的建築物隱沒其中。

諾大一座城市,除了他們兩人的說話,居然沒有聽到任何其他聲音。

他專註地遠眺著前方:“你看這城市,跟你平日所見,有什麽不同嗎?”

這是她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嗎?

如果是,為什麽沈寂得如一座沒有生命的死城?!

她記憶裏的城市,就算到了午夜淩晨,也是片片燈火,處處人聲。

“這根本不是我住的地方,毫無生氣。”她收回俯瞰的目光,冷冰冰地回應道。

司徒月波轉過頭,微笑:“這裏,是冥界裏的一座城市。跟你以前生活的城市,處於一個平行的空間。冥界人界,好比鏡子的裏外面,人類生活在外頭,鬼魂生活在裏頭。比如我們腳下的房子,既供人類使用,又供鬼魂消遣。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卻是兩個沒有交集的空間,因此大多數時候,人類跟鬼魂都是互不相見和平共處的。很多人總是好奇,所謂的陰曹地府是什麽樣子。看吧,其實就是這個樣子,同人界一模一樣。”

“冥界……就是這樣?”鐘旭驚詫地瞪大了眼。原來所謂的冥界鬼地,跟自己的想象完全不一樣,曾多次以為是什麽龍潭虎穴,卻未料到竟是人界的翻版?!

司徒月波見她一臉驚異,笑:“呵呵,我早說過,人鬼兩界,本來就是關系微妙。沒有人,又哪裏來的鬼呢。”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如果我沒記錯,你說要把我交給閻羅處置!”他的輕笑猛一下驚醒了還在驚嘆裏的鐘旭,“既然我已經到了冥界,你還在等什麽?”

“哈哈哈哈。把你交給閻羅?!”司徒月波不禁大笑,“那個,是我騙你的。”

“什麽?你騙我的?”鐘旭一下子懵了,當初他紅口白牙說得斬釘截鐵,還口口聲聲絕情絕義地說什麽他不會再過問她的事,這才多長時間,馬上又改口說是在騙她?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些什麽胡話?!

“對不起,我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司徒月波收起笑容,頗為無奈地問了她一個問題:“知道我為什麽不親手取你性命,只是執意逼你自盡嗎?”

“冥王陛下不是在顧念我們的夫妻之情嗎?”鐘旭立即出言譏諷,這個混蛋,在這種時候還要故意戳她的痛處。

“因為,我根本殺不了你。”司徒月波神情泰然,卻是語出驚人。

鐘旭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大問題,她猛擡起頭,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不要以為身為冥王,就能高高在上為所欲為。萬事萬物,相生相克,這是貫穿一切的金科玉律。就算身為冥王,也不能豁免。所謂一物降一物,正是這個道理。”司徒月波定定地看著她,“從鐘馗那個老鬼開始,你們鐘家天生就是讓我束手無策的人物。我能操縱天下所有人類的性命,卻獨獨不能動你們鐘家一根手指。你們家族裏歷代成員都是依足了生死冊上的年限,壽終正寢的,只要大限未到,不光是我,冥界裏任何一員都不能傷到你們鐘家人的性命。如果要提前中止你們的生命,只有一個方法,便是要你們甘願自行放棄,也就是自盡。唉,這就是那鐘老鬼為你們這些後輩造就的宿命,真是把我給害苦了。”

“會……會有這種事情?”他說的每個字,不啻天方夜譚,鐘旭使勁甩甩頭,語無倫次地問:“可是,可是,你說什麽不能動我的家人,那你,你怎麽又能殺掉我奶奶?這不是太矛盾了嗎?”

“矛盾?!不,一點也不。”司徒月波搖頭,“你奶奶早在一年前就該到冥界來報到了,是我私自給她添了一年的壽命。”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一年前就該……壽終正寢了?!”鐘旭的舌頭僵直得幾乎打不過彎來,“那,那你又……”

“給她一年壽命,就是為了要利用她來幫我演足這場戲啊。呵呵,看來效果極佳。”司徒月波得意地揚起唇角。

演戲?他又說演戲?!

鐘旭完全看不透他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麽藥。

“你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重情義。你視你的親人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所以,我只能利用這一點來威脅你,最終達到我的目的。”他不慌不忙地說著。

“你的目的?!”鐘旭使勁甩甩頭,然後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死掉,從而除掉一個對你們冥界有大威脅的敵人嗎?!沒想到,竟然要你花去如此大的心思!好了,你的目的達到了,那你現在還在跟我廢話什麽?!”

自己,居然上了他一個大當。

太不甘心了,沒想到他竟然那麽卑鄙,連哄帶騙地取走了她的性命。

“如果不拋棄掉生命,”司徒月波拉下她激動的手,頓了頓,“你又如何能接替冥王之職呢?!”

不管自己先前有多麽歇斯底裏,這句話,鐘旭是聽清楚了的。

她一言不發,楞了很久。

他剛才說,要她接替冥王的職位?!

當冥王?!

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你是不是瘋了?!”鐘旭拿打量精神病人的目光掃視著他,“我完全不明白,你說的話,從頭到尾我都不明白。”

“呵呵,放心,我會講到你明白為止。”司徒月波輕巧地一縱,坐到了圍欄上,完全無視六十層樓的高度,然後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對她伸出手,“上來坐吧,風景不錯。”

稍微猶豫了一下,鐘旭還是把手送了上去。

司徒月波滿意地笑笑,握住她的手順勢一帶,讓她毫不費力地落到了自己的身邊。

鐘旭以為自己會害怕,她從來沒有坐在六十層樓高度與人談話的經歷。

但是,她沒有。

與從前一起渡過的許多日子一樣,手被他抓得很緊,身體也緊緊地挨著他。

他身上的溫度,仍然保有令她心安的作用。

“很漂亮吧。”司徒月波帶著無比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腳下的風景,“很多人都習慣以‘煉獄’來形容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真是大錯特錯啊。”

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基本上是有道理的,包括她自己在內,世間許多人都是一說到冥道鬼界,就立即聯想到黑暗陰森死氣逼人,誰又曾料到,真正的冥界,卻是這樣一番景象呢?!

圓月當頭,靜謐沈靜,僅僅一座在深夜裏安睡的城市而已。

“感覺到危險了嗎?”他收回目光,問題很突兀。

鐘旭搖頭,未做任何思考,從剛才到現在,除了司徒月波本身,她沒有在這個地方觀察到感覺到任何值得警惕的疑點。

“為什麽我沒有看到這裏的……居民?”她四下看去,除了建築,還是建築,沒有看到半個移動的物體,仿若空城。

“呵呵,因為你還不完全屬於這裏啊。”他笑答,“所以,冥界的東西,你現在看不完全,包括潛藏的危險。”

鐘旭皺皺眉,硬邦邦地說:“完全不完全我不在乎,我只要弄明白我心中所有的疑問。你能不能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直接講重點不行嗎?”

“哈哈哈哈。”他不禁朗聲大笑,“你跟鐘馗老鬼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有什麽可笑的?”鐘旭黑著一張臉,被他的笑聲弄得無所適從。

“我笑我堂堂冥王,卻一再栽在你們兩個姓鐘的家夥手上。”司徒月波撓撓鼻子,看著她,隨即止住了笑聲,語調平靜而隨意:“當年,鐘馗在皇帝面前當殿自刎,此人身上正氣凜然,卻又煞氣沖天,到了冥界也不曾消減半分,確是一個百年不見的伏鬼奇才。正好當時有個閻羅之位出缺,我有意讓他接手,想他必定能成我的得力臂膀。誰知道你們這位老祖宗一口拒絕,說什麽官場黑暗,他鐘馗不論生死,永不出仕。他不肯領受我的這番好意也就罷了,連我親自為他物色的絕好投胎機會也不理會,終日游蕩在陰陽兩界,說什麽不斬盡天下妖魔誓不罷休,還說什麽鬼由心生,心懷鬼胎之人更該殺,所以他不但斬鬼,人間的貪官汙吏大奸大惡之徒一旦被他撞上,也必死無疑。另外,他還不忘尚在陽間的妻兒,經常趁夜回去探望,還悉心教導他的兒子各種伏鬼之術。一時間,他種種作為與極高的曝光率令到世間眾人將他奉為神明,還以‘鬼王’之名尊之。這老鬼,完全視冥界種種規矩為無物,更不將我這個冥王放在眼裏,我行我素。最初我本著惜才之心,對他睜只眼閉只眼,反正他對付的鬼物,放在我手裏也同樣是被打進鬼獄永不超生,這也算是為我分擔工作了,所以也由著他去了。唉,卻沒想到我對這位‘無冕之王’的放縱,引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司徒月波言之鑿鑿的講述,讓鐘旭不由自主地聽入了神,沒有想到,傳說中的老祖宗,竟然與他有過如此奇異的一段歷史,他的娓娓道來,讓那麽遙不可及如神話一樣不敢相信的往事這般真實地顯現在自己的腦海裏,而當聽到他說到“天大的麻煩”時,她心下一緊,脫口而出:“你說的麻煩,莫非跟我們鐘家的鎮天印有關?”

“是。”這回,他沒有任何否認的意思,“那一次,一只厲鬼因為當值鬼差的疏忽,從鬼獄裏脫逃而出,我恰恰巡游在外未歸,鐘老鬼知道了,又擅自作主,一路追蹤厲鬼而去。等到我接到稟告,趕回事發地時,他們兩個已經在冥界的入口處鬥得不可開交。那惡鬼也是個有點本事的角色,鐘老鬼一時竟無法將它擒下,我正要出手,你們那位脾氣暴躁的老祖宗已經搶在我前頭,用盡全力一劍朝那鬼物劈去,也許他一時情急,竟然失了手,不但沒能擊中對手,他那一手沒輕沒重的蠻力反而將隔開人界與冥界的結界擊穿了一個大洞。如此失誤,非同小可,一旦不能及時封堵,冥界裏處心積慮想逃脫束縛的惡鬼們就能借此大舉沖回人界興風作浪,若事態發展至此,即便我身為冥王,也無法挽回。”

“所以……所以老祖宗用自己的精魄化成了四方鎮天印,堵上了這個大洞?”沒費多大勁,鐘旭就想到了這一點。

“唯一的辦法。”他遺憾又無奈地點點頭,“不過,鎮天印裏只有鐘老鬼的兩魂六魄而已。”

“兩魂六魄?”鐘旭一楞。

“剩下的一魂一魄,用來生成了一個連我也破解不了的咒念。”司徒月波回過頭,微笑著盯著鐘旭,“就是你一直佩戴的那塊護身符。鐘老鬼臨去之前,將咒念刻在牛骨之上,交給了家人,要他們世代相傳,此物能保鐘家上下平安。”

“你說的咒念,就是,就是……”鐘旭恍然大悟,吃驚地捂住了嘴。

“不錯,冥界中人,永遠傷不得鐘氏後人性命,除非,你們甘願自行放棄。”司徒月波故作頭疼狀,繼續道:“所以,不論你們鐘家的成員被鬼物傷得多嚴重,都不會有生命危險。不到壽終正寢,誰也動不了你們半根汗毛。鐘老鬼這招委實厲害,護了你們生生世世,卻把我給害苦了。”

“原來那護身符後的經文,是這個意思……”鐘旭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但是又無法完全確定,口氣不再像先前一樣硬朗,“但是,鎮天印現在出問題了。”

“不是現在,”他伸出手指左右晃了晃,“而是在兩百年前,鎮天印就出問題了。”

他輕松一句話,鐘旭目瞪口呆。

“改朝換代,殺戮征戰,人類一次又一次的自相殘殺,使得冥界滿心怨念的冤魂一日多過一日。鎮天印的承載力並非無限大,怨靈們妄圖殺出冥界的念力越來越強,當這種力量積累到足夠的時候,鎮天印早晚被沖毀。此封印一毀,唇亡齒寒,冥界所有防護都會隨之消失,包括羈押眾惡鬼的鬼獄。事實上,兩百年前的時候,鎮天印的南方部已經出現了裂縫。”司徒月波頓了頓,臉上仍是波瀾不驚,“還好發現及時,我把那裂縫給補上了。”

“你?!”鐘旭雙目圓睜,“鎮天印歷來都是由鐘家後人守護的,每個十年之期我們都會以自己的血液鞏固封印,你又不是鐘家人,如何能修補?!”

“哈,聽你的口氣,活像我搶了你們天大的功勞一樣。”司徒月波言帶調侃,道:“你自己也說了,你們的力量,充其量也只是鞏固‘罷了’,鎮天印若真出現了裂縫之類的大問題,就算你們鐘家上下把血流幹了,也無法‘修補’,懂嗎?!當初鐘老鬼給你們定下的十年之期,初衷也不過是希望借你們的力量,保養好鎮天印,就算不能起到關鍵性的作用,至少也能延長封印的壽命,不至於被一舉擊潰。”

“那,那牧場,在牧場出現的,移位的北方部又是怎麽回事?”鐘旭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問道。

“我幹的。”司徒月波指指自己,輕笑,“不久之前,北方部也出了麻煩,我一時無法彌合,只得將此部分封印移到牧場,引你們一家到那裏,借你奶奶的力量,在北方部上暫時布下一個新封印,雖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起碼可以延緩裂縫擴張的速度,讓我有時間完成剩下的計劃。”

“你……”鐘旭眉頭一緊,除了個你字,再說不出其他。

現在才知道,自己那場獨特至極的婚禮,竟也是他“計劃”中的一個步驟。雖然已經了解個中緣由,但是被所利用的感覺仍令鐘旭郁郁不快。

“還好,雖然我的計劃實施得辛苦了一些,到底還是順利完成。”他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有你做冥王的繼任,我總算是可以安心了。”

“等等!”鐘旭似乎對他“總結陳詞”的態度很不滿意,追問道:“我還是有很多東西不明白。你若要我的性命,為什麽早不威脅我?還從頭到尾費盡心思接近我,娶我,與我過與平常夫妻毫無二致的生活,這麽折騰,豈不是太浪費時間了嗎?還有,你剛才說花了十六年在我的身上,什麽意思?”

“你的問題總是那麽多。” 司徒月波打了個呵欠,“唉,雖然你是你們家族的最強接班人,可是,要做冥王,仍是差得遠呢。”

一陣涼風吹過,他仰起頭,很享受似地深呼吸了一口,方才娓娓道來:“當鎮天印的北方部出現問題之後,我便意識到,該是找下一任冥王的時候了。尋來找去,也物色了好些對象,最後發現,始終只有鐘老鬼的後人方是上上之選。”

“就是……就是……我?!”鐘旭忍不住插嘴,滿臉都寫滿了不敢相信。

“我最初考慮的,是你姐姐,鐘晶。”司徒月波頓了頓,“可是這個想法我很快就放棄了。”

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姐姐,鐘旭的心在驚訝的同時,也劇烈地抽痛了一下。

“你姐姐的伏鬼天資不在你之下,奈何她生性溫良,縱是我給了她冥王的全部力量,她也未必鎮得住整個冥界。這個險,我冒不起。”司徒月波撥開被風吹到眼前的發絲,狡黠地一笑,“但,幸好還有一個跟姐姐截然相反的妹妹。”

鐘旭垂下頭,用力捏著自己的手指,問了一個看似與以上談話毫無聯系的問題:“跟我姐姐做交易的人,莫非是……你?”

“當我確定了由你做繼任之後,跟你姐姐的交易,便是我全盤計劃的第一步。”他一點都不否認,而言辭間,卻夾雜了幾許無可奈何,“你八歲時的那場大病,是我一手設計。然後我找到你姐姐,編了一套讓她信服的謊話。最後在她自願的情況下,取走她身上的所有靈力,封入了你的身體。另外,為了避免出現任何可能影響我計劃的節外生枝,我抹掉了你們全家人對你姐姐的記憶,同時要求她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永遠保持緘默。”

“你,真是相當地殘忍。”鐘旭擡起頭,隔了很久,才從牙逢裏擠出話來,“如果你不逼我姐姐離開,她不會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

鐘晶的悲慘過往,到現在仍是歷歷在目。

“也許,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司徒月波若有所思地看著腳下,“不過,你姐姐原本便只有二十五年的壽命,就算沒有這回事,她的結局也是一樣。這便是命數。冥王雖然能掌司生死,卻不能幹預命數。所以,你不必太過介懷。只能說,你們鐘家不是她該出生,該停留的地方。”

這一席話,不是不令人吃驚的。

但是,鐘旭的內疚之意,並沒有因為知曉了這段隱情而有所減緩。

“既然什麽都是你一手設計,為什麽任由我姐姐在人間作孤魂野鬼?為什麽要讓她跟許飛不得善終?”一股怒意襲來,鐘旭抓住他憤然質問。

“留在人間不肯投胎,是你姐姐自己的選擇。我給過她機會,她拒絕了。本來是割舍不掉對家人的牽掛,沒想到這一留,卻為她等來了另一段緣分。”司徒月波呵呵一笑,拉下她氣憤難平的拳頭:“許飛的出現,是我計劃中唯一的異數。我沒有料到會有一個旁觀者被牽扯進來。”

“許飛……”鐘旭松開了手,“你也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嗎?”

“起初,我也未能識穿許飛的身份,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司徒月波聳聳肩,而後扭頭看著鐘旭,“還記得你住院時曾經做過的那個夢嗎?呵呵,就是許飛化成我的模樣向你求婚的那個。”

那個夢?!

那麽深刻而怪異。

鐘旭當然是記得的。

“在那個時候,許飛想取你性命的心到是真的。若不是我從中阻撓,以他旁觀者的能力,你的魂魄早就成他的囊中之物了。”司徒月波收起笑臉,很認真地說。

回想往事,因為驚訝,鐘旭的舌頭怎麽也利索不起來:“夢,夢境裏,夢境裏那道無形的……莫非是你……”

她清楚地憶起,在那個事後讓她惱羞成怒的夢裏,在裝成司徒月波模樣的許飛就要得逞的時候,他卻突然現了“原形”,還有那道及時將他們二人隔開的無形屏障。

“不在你身邊,並不代表我不能保護你。”他的目光在鐘旭臉上停留了許久,半晌才移開,“不過,這個插曲到是為我引來了,準確地說,是為你引來了又一股可為己用的強大靈力。”

“為我?”鐘旭盯著他的側臉,越發大惑不解。

“不為你為誰?!既選定了你做繼任,當然就要想盡辦法栽培你啊。”司徒月波雙手撐著欄桿,輕輕晃動著懸空的雙腳,神態頗為悠閑,“從你第一次抓鬼開始,你每收伏一個鬼魂,它們身上的靈力就有一大半會自動輸入你的體內。你對付的對手越厲害,你收獲的靈力便越多,這也是你近幾年來,靈力突飛猛進的原因。經過這麽多年的時間,當我認為你的熱身運動已經足夠,體力精元靈力都已經成熟到可以承受來自冥王本身的強大力量之後,我便以這個身份,出現在你面前。”

“熱身運動……”鐘旭張大了嘴,一連串驚嘆號魚貫而出。

“誘你進長瑞跟那位怨氣沖天的鬼叔叔對決,除了能讓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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